三妻四妾[女体,慎]
第一回
一处地儿总有那么几个知名人物,或大奸大贤,或极丑极俊。要说这关西城里,那城主横山家的亮少爷定算得上位颇有脸面的人物。
先不提此人家中的多金位重,就冲着他那一身嚣张的流氓味儿以及能把死人骂活活人骂死的毒舌,就足以让众人对这气焰窜地百米高而身长却连六尺都不足的黑皮少爷避而远之,免得被他辣嘴呛了胸肺却连个小指头都不能碰从而憋至内伤甚至吐血身亡。
这亮少爷嘴巴虽贱却生性豪爽喜结四方好友,其中最要好的莫过于那关西第一富商赤西家的独子仁。两人不仅在嗜好抱负方面共鸣多多,幼时亦是产生过一些奇闻怪事,暂不多表。且说这日两人又在常踏门的茶楼里碰见,少不了一番闲侃瞎聊。
二人在一间雅厢内坐下后,那赤西少爷便朝着亮少爷的方向,把整个脑袋往桌上一搁,两片丰腴的厚唇用力一瘪,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老子非常不爽”几个大字。
聪明如亮少爷,自是一目了然,只见他悠哉游哉地啜了一口茶,感叹了一气才把脸转向那赤西少爷,咧出满口白晃晃的牙齿,“好兄弟,怎地最近老摆出一副出不了恭的苦样呢,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爷爷保管替你指出条明路儿。”
“小亮,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把一头母牛和养母牛的老妈子给一并嫖了去,导致今生要遭报应。”
赤西少爷眨巴几下那双桃花大眼,挠了挠总是梳不整齐的鸟窝头困惑地问道。
这边亮少爷就差没把茶水从鼻孔中喷出,拍着胸口猛咳了几下才把话说顺,“怎么着,又和你家那口子吵架了?”
“我昨儿早上不过是收了那书画坊小姐送的一把破扇子而已,夜晚他就把我往书房赶了,这也就算了,他干娘还撑着个腰杆儿神气十足地站在我睡觉的门前念叨了一晚上,弄得我今早起来那眼袋肿得比眼眶还大。”
说罢还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哥们啊不是我说你,嫂子可是咱关西第一才女,有那么一朵好牡丹养在家里你又何必还要去外头招惹野花小草呢?”
亮少爷无奈摇头,起身为好友斟上一杯热茶。
“少在本少爷面前装君子,你自个儿家里也有个关西第一美女坐镇,还不是三天两头地往花街柳巷跑?”
赤西少爷不屑地哼了一记,懒懒撑起额头,举起那茶杯往鼻端凑近,半眯起眼开始品鉴起这茶香的优劣来。
“要不是半年前你和那书香世家的山下小姐成婚不到一个月,就被庆妈从那三日月楼里抓出来一路众目睽睽之下揪着你的耳朵回家,我看你小子往那跑得要比爷爷我还勤快三分。”
亮少爷倒也不恼,抿了一口茶堆着满脸的褶子道出赤西少爷那全城皆知的丑事。
“那时多香子要从三日月楼嫁去京城了嘛,好歹我以前也关照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说也得在他留于关西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陪他不是?”
赤西少爷理直气壮地朝亮少爷抬了抬下巴。
“婊子无情啊,亏你厮混花月之地那么多年,咋还纯情地跟只没尝过女人香的小鸡崽似的?那婆娘有哪里值得你喜欢了,脸和身段比起你那仙女样的老婆真差了他妈十万八千里远,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儿更是连提都不用提。还幸亏他滚蛋了,不然那条小狐狸精还不会出来呢。”
说到这儿亮少爷的笑容更是灿烂了起来,那嘴巴直直要往耳后根咧开了去,“你小子太久没去那地儿还不知这事吧,原来那老鸨小泉在五年前秘密收了个养女,年纪都快满18了还舍不得让他出来接客,这会儿没办法了才在这两月把底牌给亮出来。啧啧这小妖精第一天站在楼阁上就这么随便跳了两曲舞,就狐媚得多少人要高价买他的第一次,偏偏这丫头骨子傲脾性倔,至今还未被破身,弄得老子每见到他心里那叫一个瘙痒难耐欲火灼身啊……”
“敢情是你太久没试过黄花大闺女的滋味非得见见红心里才爽快吧,那出身青楼的女子就算没被开苞房中术定也领教不少,你还指望能有多清纯灵秀我见犹怜呢。”
赤西少爷似讽非讽地嗤笑一声,仰脖把茶水一股脑儿全灌进喉中,咕嘟几下那口又张了开来,弯弯的眼廓也被眯成一道促狭的弧度,“还是说你亮少爷没法子把这风骚的室女摆平?”
“放你爷爷的狗屁!老子告诉你,妞这玩意儿在世上只有泡不得的,没有泡不动的!想爷爷我是谁?!关西第一性感风流倜傥的美男啊!那妖精早在前些日子就被老子拐上厢房往床榻上滚了,哪知道……唉!!!”
亮少爷似是想起些尴尬往事,那攥紧的拳头狠捶几下桌面,便支起了有些发涨的额头,道,“我那时真真是把私房钱和泡马子的本事全甩他眼前了,怎料那死牛脾气,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要爷爷我娶他做小老婆!结果唬得爷爷老二立马就塌下去不肯再当着那狐狸精的面前振作起来,这戏不但没法子继续唱,还弄得我被他无辜冠上一个‘徒有霸道不能人道’的耻辱污名!你说这口气我能咽得下么我,不把他做了爷爷这辈子除了自家老婆就不再碰其他女人!”说到后面亮少爷已是双眼喷火牙齿被磨得咯咯作响。
“真对他那么上心干脆娶回家好了?不仅一雪前耻还任你以后怎么折腾都不用花一个子儿,多划算。”赤西少爷伸过长臂用力拍拍亮少爷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会儿亮少爷的脸也皱了起来,扳开了赤西少爷贴在他肩头上的修长手指,“你又不是没领教过我娘的厉害,他疼小内疼得紧呐,要我真从妓院里娶个女人回家做小老婆,他不把我扒皮抽筋丢往油锅先炸后涮就奇了,到时你就等着第一天参加我的婚礼第二天再来参加我的丧礼吧。”
“多麻烦啊,你不如婚礼丧礼合着办算了,省得我来两趟。”
“你丫就当刮刮身上那层膏脂多跑两回成不?免得以后宽袍子变紧身衣穿出去徒惹人笑话。”
“小亮你都不知道我那口子最近老爱拿着根牛筋扎的粗绳死命向两边扯,非得把那胸脯拉出个三尺大不可,我要不养些膘子等他以后变得比我还壮了那时站出去才叫笑话呢。”
赤西少爷撇撇嘴,转眼见天色已晚,便大大咧咧地伸个懒腰起身准备打道回府,“时候不早,我得回家抄诗哄老婆了,那书房可冷着呢,再来一次我这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了。”
“这太阳才刚刚下山……我说你小子何时变得这么有诗情画意了?要哄女人随便买个金钏儿银环儿不就得啦?”
“智久爹娘死得早,从小就靠庆妈养着在家里吞老本省吃俭用地才熬了过来,要不是已经穷得连祖传牌匾都要拿去典当了,那心高气傲的大才女才不会屈身嫁给我这成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阔公子呢。这不成了咱家大少奶奶还是一身寒酸气,连我买套新衣裳他都要痛心半天,真按你说的去做不倒弄巧成拙了么。”
赤西少爷没好气地白了亮少爷一眼,转而又笑道,“为表歉意这茶水费就我来给吧,过几天咱哥俩再聚一聚。”
说罢转身掏了一锭银子扔给小二哥,朝亮少爷挥了挥手便匆匆下楼离去。
幸好爷爷家里娶的是傻老婆,不然活得像那小子一样窝囊我还不如一辈子打光棍当王老五呢,亮少爷抿了一口茶,突又想起三日月楼那勾人魂魄的小妖精,摸着下巴贼笑了一会,便也离开往那花街晃悠了去。
摸出块上好的和田玉刚走进这莺歌燕舞人声鼎沸的三日月楼,就见那老鸨小泉摇着把美人扇,咧着那抹了过量胭脂的硕大嘴巴满脸献媚地朝他走近,“我就说那门口怎么刮来一股子贵气,原来是亮少爷啊,梨儿正在二楼接客呢,我这就帮您唤他过来。”
亮少爷嘿嘿一笑,走前几步拦住了小泉的去路,“我自个儿上去就好,不劳烦妈妈。”
“这……”
小泉飞快地朝楼上瞟了一眼,面上略略扫过一丝焦虑,但转瞬又恢复成一张讨好的笑脸,“那我招呼些丫头给您摆桌上酒菜去。”
“谢过妈妈好意,一会儿我就得回去了,近儿我家盯着紧,还是算了吧。”
亮少爷抬手谢绝,一提下摆便大步流星朝楼上走去,刚靠近阁楼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媚人娇笑。走前一看果不其然那妖精正软软地伏在赤西府管家田中圣的怀里,拎着个小巧的白瓷壶,一个劲儿地朝嘴里灌酒,每灌一口就用小脸蹭蹭那靠着的肩头咯咯一笑,惹得田中粗气直喘搂着那条小蛮腰往死里揉捏,却又不能有进一步的动作。
“圣爷。”
龟梨又灌了一口酒液,娇滴滴地唤了声男人的名字,便拍开那双搭在自己腰上的毛手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眯着双细长的丹凤眼勾了勾削薄的樱唇,语气便一下子冷了下来,“时辰到了,再摸下去我可要另外收费了。”
“啊?怎么又短了一个时辰?”
田中圣瞪大那双牛眼也跟着站起身,朝对方扑了过去又将其搂在怀里,“梨花美人儿,我好歹也算你的常客,就不能给俺个优惠?”
“这年头物价都在不停上涨啊圣爷,再说我不陪睡赚的本来就不多,您就当怜惜怜惜我吧。”龟梨挑着眉打了个酒嗝,嘟着那小鸭嘴儿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那田中圣,倩然一笑,道,“不如这样,你刚刚抱的那一下我不收银子,就当给您个优惠好了。”
这样也成?!田中圣愣愣地站在那儿哑然地张大了嘴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亮少爷早已推开了门正背着手凶神恶煞地站在龟梨身后,只得缩着头灰溜溜地下了楼去。
龟梨回头冷淡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男人,转过头去用手撑着桌面把脚搭在椅子上拿起那小酒壶又往嘴里灌了几口,嘴边挂上一抹讥讽的笑,“六爷,就算你瞧不起我这青楼女子,也别站那儿吓唬人坏了姑奶奶生意啊。”
亮少爷黑着脸一言不发,背在后头的双手捏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压下心头立马要咆哮而出的无名怒火,只见他恶狠狠走上前,高高将手掌抬起。龟梨倒也不慌,只是歪着个肩膀扬起那挑衅的笑容,等着巴掌刮到他脸上。
手是落了下来,却只有拇指碰到了龟梨的唇角,一路向下为他细心抹去那溢出的酒液,然后再把手指含入自己的口中,亮少爷嘴上亦挂了一丝笑意,“好酒。”
龟梨愣愣地盯着亮少爷那双深邃地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珠,一时间竟不知该有何反应,亮少爷趁机轻柔地揽过他的腰肢,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头上,用手调皮地捏了捏那圆润的耳珠,笑道,“好香梨,还在为那晚的事儿生气?”
这句无心的话又冷不防把龟梨身上的倒刺给激了出来,只见他皱着那川字眉一个劲地把身子乱扭,嘴里也不忘叫嚣,“干嘛干嘛,又想趁我不注意吃姑奶奶免费豆腐?!你丫也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你爱当武大郎老娘还不想做那潘金莲呢!”
“你这丫头咋嘴巴恁贱?爷爷就偏要吃你的免费豆腐!不然你就吃回我的啊!老子还乐意被吃个遍呢!”
本就情绪不稳又被戳到身高痛处的亮少爷也光火了起来,使劲压着那如水蛇般扭动的柳腰,单手按在那挺翘的圆臀上毫不客气地揉掐着,另一只手更是大胆地探向龟梨的私处,“你也不想想那晚是谁不要脸用身子来换一个二少奶奶的名头当的。”
“黑皮亮!!一会儿你要不留一锭金子下来以后你就别指望玩姑娘生儿子了!大不了咱来个玉石俱焚!!”
以往的客人再过分也不敢如此放肆,龟梨被摸得又羞又恼,急得猛跺脚,那略为嘶哑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腔,“反正我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要不是喜老头强迫纳我做他不知第几房的小妾,你以为我会愿意犯贱去当你的小老婆吗啊?!”
亮少爷顿时像被点穴似地僵在那儿,过了好半晌才睚眦尽裂地抓着龟梨的肩膀一个劲地摇晃,大吼道,“叫你平日不要太过招摇显摆,这下把那阴老头给招惹了过来,你都不晓得那没命根子的男人才是最会在床上折腾人的变态!!你说你以后得怎么办?!”
话说那喜多川本是京城的宦官,如今年事已高便被准许告老还乡回了这关西城,虽年过花甲,但色心反倒是有增无减且男女通吃,家里的男宠小妾多得让人发指,均是用强权硬娶而来。由于久经朝廷为人阴险做事古怪,在床底间的虐待手段更是出了名的狠辣,但凡知道他名声的人都要避上三分。
“我没惹他啊,是他自个儿看我跳了一次舞问了我的名字便忽然来要娶我的。”
龟梨委屈地低着头,抬眼头瞄着亮少爷那副捶胸顿足的慌张样儿,心头生出了几分窃喜。
“你个小笨蛋!是美人都知道看到那阴人就得躲得远远的,你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亮少爷没好气地戳了戳龟梨的额头,“看来爷爷我这会儿就是冒着被扒皮的危险也非把你娶回家不可了。”
“诶?!”
龟梨捂着额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不是说你娘绝不会允许我这种人嫁进你们家吗?”
“话虽如此,但主要还得看我大老婆小内,他要答应了那便好办许多。再说你没有陪睡,怎么着也算个黄花大闺女。我娘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回头多做做思想工作问题应该不大。”亮少爷笑嘻嘻地拿了张椅子坐下,搂过龟梨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再从怀里掏出那和田玉慎重地放在龟梨手里,“喏,拿了这个就可算我家的媳妇儿了,可别拿去当了啊。”
龟梨将玉捧在手中兴奋地左右翻看,那白玉表面光洁细腻,油润莹滑,触感微温,上头还栩栩如生地刻了一只小乌龟,精致地让人爱不释手。
龟梨不自觉朝着亮少爷甜甜一笑,那双剪水似的秋瞳便被眯成了两道弧度姣美的弯弯月牙儿,两颗可爱的兔牙也毫不遮掩地露了出来,唇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茶窝,看得亮少爷表情发懵心里直打鼓,嘀咕了一句“世上怎会有你这么个妖孽,爷爷认栽了”,便凑前将那樱色的薄唇给掠夺了去。虽不是第一次口舌交缠,欲火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撩起地更为激烈,两人不停地变换着角度热吻,直至津液流出了唇角仍不愿分开,亮少爷吸着那薄嫩的唇瓣手也情不自禁地探进了龟梨交叠着的前襟,熟练地向左右两边划拉开去,滑溜的绢绸便顺着那雪白的香肩一路滑了下来,软软地搭在龟梨的肘间。
正想抬手去解那脖颈后的艳红系带,却突受楼下喧哗惊吓,亮少爷忙放开怀中的香艳拼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以图清醒。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欲火,抬头见龟梨仍是双眼迷蒙,两颊被熏地通红,双唇亦是被吻地红肿水润,模样好不诱人,亮少爷索性甩了自己一耳光,再手忙脚乱为对方整好衣服,“老婆,咱第一次还是别在这地儿,委屈了你。”
龟梨羞涩点头,心中很是感动亮少爷的体贴,把手中的白玉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思索了一会儿,又从颈间拉出一条金色的生肖坠链,“这是我从小就带着的,我爹那会儿被抄家什么都没了,我被卖到这里时身上也就只剩下这个,虽不如你那上等好玉值钱,但好歹也是真金做的,所以……”
亮少爷怎会嫌弃,乐呵呵地接过那已有还些年月的项链端详了一会,咧嘴笑道,“原来你真是头母老虎。”
龟梨斜眼看他,“那以后你可得小心了。”
“好个尖牙利嘴,一会儿不跟爷爷吵心里就不痛快是不是?”两人作势扭成一团又如往日那般嬉闹起来。
转眼月娘就高挂树梢,亮少爷见夜已浓郁地如一幕泼墨,便放下锭金子准备返家,临走前又跟龟梨重复了一次仓促间许下的诺言,“老婆,你就别再接客了,乖乖等着我来娶你就好,看别人对你动手动脚的老子心里难受,要不够钱花了先跟妈妈赊着,到时我连赎身费一起算清。”
龟梨乖顺点头,拿起那锭金子抚摸了好一会又将它塞回亮少爷手中,“妈妈对我很好,你就不用担心了。”
“要好好注意身子,趁这段时间把自己养胖点,以后进了我家也方便生养啊。”亮少爷笑着捏了捏那没多少肉的小脸。
“小亮。”
龟梨咬咬下唇,突然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就算没有那喜多川,我也只想嫁你一人。”
笑容霎时滞留在唇角边,看着龟梨那仿佛盛满了无数颗星斗的双眸,亮少爷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底翻滚的酸涩,抖着双臂将龟梨死死扣在了自己的怀中,“傻丫头,真不怕委屈你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摇头,亮少爷更是心生爱怜,侧过脸把唇凑在了龟梨的耳边,柔声道,“其实就算没有那喜多川,我也想把你给娶回家。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亮少爷定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
第二回
回了那横山侯府,前厅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刚踏进门槛,就见娘亲昴姨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一把捏住了亮少爷的耳朵尖声道,“臭小子,又跑去妓院见那狐狸精了?”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您轻点儿,轻点儿。”
亮少爷高举双手讨好地笑着,一边还不忘给傻站在昴姨身后的正室小内使眼色。
“哼,你要敢不回来老娘还不把你的狗腿给打断了!成家都快一年怎么还是那么个不经事的混小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娘和媳妇为你操心,你说你过意得去么啊?”
昴姨哪吃亮少爷那套,揪着那耳朵喋喋不休地训了起来,“虽然那赤西家的大少爷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至少还懂得疼惜老婆,你看他成亲后还哪还敢去吃花酒鬼混?你倒是越来越猖狂,三天不往那跑一次皮就痒了是吧?!”
亮少爷兀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也不看看他家媳妇和我家媳妇分别都是些什么样的花儿,那山下小姐真真就是个表面知书达理暗地腹黑无比的毒妇,我家小内乖巧温驯地跟只绵羊似的,这老婆不同相公还能对比么?倒是你和那庆妈有几分相似。
“娘,算了吧,小亮再怎么样每晚还是会回来陪我的呀。”
收到丈夫求救信号的小内慢腾腾走上前,轻轻拽了拽昴姨的衣角小声道。
“你看你哟,有这么个好媳妇居然还成天想着外头的骚狐狸,你说你个兔崽子还有没良心。”
昴姨松了手,拍拍小内的肩膀,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改用那尖利的指甲去狠戳亮少爷的胸膛。
“按我说啊,那花儿再美不结果也只能当摆设用的。”
这时坐在一旁翻着相亲画像的信姨也开了口,眼里满是那尖酸妇人特有的挑衅。
“小亮哥哥,你回来啦~”
而被那信姨一直摁在旁边猛打哈欠的仓二少终于瞥见了亮少爷的身影,整个人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朝那亮少爷猛扑去。
昴姨恶狠狠地瞪了信姨一眼,“你那傻儿子想娶媳妇还娶不着呢。”
“呸!你儿子没良心都是你这歹妇遗传的!当年还不是你耍那恶毒手段把小内抢了过来,活生生糟蹋这么个好姑娘,也不看看你儿子那小身板,比你媳妇还要矮上三分,那黑皮褶子脸更是连门面都摆不上,小内跟他站一起那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想起害他儿子至今打光棍的恨,信姨便索性一把甩下那些个破纸片儿叉着腰站起来对着昴姨直喷唾沫星子,“不是我在吹嘘,仓儿长得高大白净玉树临风的,不赌不嫖又听话孝顺,你说你家那小流氓有哪点比得上?”
“那又怎样。”
昴姨也不甘示弱地挑眉哼哼道,“我儿子长得水灵的那会你儿子还在田坑里挖地瓜呢,虽然现在是挫了点儿,但脑瓜子灵活嘴皮儿厉害,你说老爷要的是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表皮光鲜内里全是白饭的蠢货来继承他的家业?”
“都他妈吵够了没?!”
亮少爷听着这两人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几近头胀欲裂,只见他一把将仓二少推开,指着那正吵地不可开交的两位妇人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和仓弟之所以会变成这这副人模鬼样还不是全拜你们这两泼妇所赐!!”
说罢牵着小内的手朝自己的庭院走去,“老婆,我们走,以后少跟这两个婆娘混一块儿,免得把你带坏。”
“好啊你个兔崽子敢翻天骂起你娘来了!!还把不把老娘放眼里了啊?!”
昴姨捋起袖子正欲跟上前,却见小内回头朝他摇了摇脑袋,便也心软下来,转身又跟那信姨磨嘴皮子去了。
两口子一路手牵手回到卧房,进了内间后亮少爷就往床上正襟一坐,两手笔直地撑在膝盖上,眼里满是严肃神色,“老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小内无言地瞧了亮少爷一眼,便从桌上拿起茶壶将反扣着的茶杯倒了过来,将茶水斟至八分满再递至丈夫的手中,抽出张椅子慢慢坐下,两手紧紧揪住并拢着的双腿上的裙裾,两眼直直地与亮少爷对视,道,“你说吧。”
“你知我这将近两月来去那三日月楼都只是为一个人吧,我也不想瞒你,我对他是真的动了情上了心。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绝不会变的,这点请一定要相信我。”
亮少爷见小内肯定点头,啜了口茶便继续道,“那姑娘本是官代世家,不想五年前他爹因被人举报贪污而被抄了家,亲人全被遣去做了官奴,现下怕也是被折磨了死去。而那老鸨小泉因曾和他爹有些交情才将他收了做养女,一直疼爱有加没舍得让他出来接客,不料半年前三日月楼里的花魁被人高价赎了去,不得已这才出阁卖笑卖舞。但一直守身如玉只盼有个好情郎能把他带出去,可最近不巧又被那喜阉人看上,所以……”
小内沉默了一会,细声问道,“小亮,他可是真心喜欢你?”
“那是当然,爷爷娶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作甚。”
亮少爷笑笑,起身把茶杯放回原处,接着从后头一把抱住小内,软声道,“那丫头虽然贪财爱美爱显风头了些,但心地倒是善良,平儿也活泼好动,我保证他进门后绝不会欺负你,你两凑一块定情同姐妹。”
小内抬手摸了摸亮少爷的脑袋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还是快快把他娶回来吧,省得你老往那跑让娘操心。”
“就知道老婆你最好了!”
亮少爷孩子气地欢呼一声,朝小内脸上啵了一口,两人正动情地耳鬓厮磨,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护卫的大声吆喝。两人莫名对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下一瞬窗子便被打破,一具灵巧的身影翻身踏了进来。
“什么人?!”
亮少爷低吼了一声,把自家媳妇搂紧在怀中,另一只手则悄悄地伸向了桌面上的茶壶。
“毒舌亮,你不记得我了?”
黑衣人怪哼一声朝两人走近,而后掀开了蒙在脸上的头巾,一张冷艳绝伦的脸便露了出来。
亮少爷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女子好一会儿,松开了茶壶惊讶地伸出手指着那不可一世的脸道,“你就是那白脸妹上田龙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爱抹这么厚的粉啊!”
“……”
上田那双半眯的妙目里立马呈现出凶光,操起手里的长剑笔直地对准了亮少爷的喉间,惹得小内一记尖叫,“你这张臭嘴少犯贱一会儿不成?”
此刻众人亦跟着夜袭者的踪影赶至亮少爷房内,昴姨当下惨叫一声支着额头作势要昏倒,见上田把目光转向了他们,众人忙扶着昴姨退后几步,生怕一个不小心刺激到行凶者。
“你,你这丫头想干嘛?”
亮少爷强作镇定,背后却也是出了一身虚汗,脑子里一个劲地在回忆着自己以前究竟哪里得罪了上田,好把那事揪出来道个歉。
只见那上田歪歪头,把脸侧了回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慵懒模样又返回了脸上,在众人屏息了好一会,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才悠然开了口,道,“我要你娶我。”
“什麽?!”
亮少爷还没开口倒是众人先发起了惊呼,接著是面面相觑个个都丈二摸不著头脑,不晓得那龙也姑娘究竟在耍什麽把戏。
亮少爷这会儿倒是不紧张了起来,眼里多了几分平日里的打趣,“想爷爷当年追你的那会你嫌我丑嫌我矮,今儿倒是主动送上门来倒贴你爷爷了?”
“废话少说!你要敢不娶本小姐明天这地儿就得连只小强都活不了命!”
上田怒喝一声,唬得众人纷纷止住了交头接耳,齐齐把或疑惑或担心或八卦的视线投在也傻了眼的亮少爷身上。
“明日你们就给本姑娘宴客四方光明正大地办婚事,越隆重越好,必定得弄得全城皆知,现在就开始准备!”
上田收了剑几个踏步上前又扣住了亮少爷的手腕要挟道,“你们要敢报官这小子的命就完了。”
於是乎,横山家的亮少爷要娶二房的婚事风风火火地展了开来,关西城的达官显贵碍著城主的面子几乎推了其他的宴请赶过来参加亮少爷的婚礼,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场面好不热闹。
那赤西少爷当然也带著自己的老婆来参加好友的婚宴,一进了门便支开山下小姐拽著那穿得浑身红彤彤脸色却比炭还黑的亮少爷躲到一边说起悄悄话,“小亮你好速度,这麽快就把那小妖精娶回来啦?”
“此妖精非彼妖精啊。”
亮少爷苦叹,“那白脸婆突然发神经又回来了,还当晚就窜进爷爷家逼爷爷娶他!连个理由都不给!”
“啊?”
赤西少爷也张大了嘴巴,“就是当年我和你打赌谁先把到手结果却被一老乞丐收去做徒弟而一声不吭离开导致我们谁也没赢的龙也姑娘?”
“除了他还有谁那麽嚣张?”亮少爷咬牙道,“历年来只有强迫别人嫁的还没听说过强迫别人娶的,老子这回倒是长见识了。”
“什麽嘛我倒还希望被强娶呢,你小子走桃花运咋还那麽一副黑脸?”
赤西少爷呒起嘴皮戳了戳亮少爷绷得紧紧的鞋板脸。
“老子爱的女人娶不著倒娶了这麽一个危险人物,你说我能高兴地起来麽。”
想到那龟梨知道自己居然在他之前又娶了一个,必定少不了一番折腾,亮少爷就头疼地直拍脑门。
赤西少爷还想说些什麽,却见那山下大才女挪著莲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脸色略有不悦,道,“相公,今儿可是识得不少大官人的好机会,你不去与他们交流交流跑这角落窝窝里在鬼鬼祟祟地做些什麽?”
“我跟好兄弟叙叙旧嘛。”
赤西少爷陪著笑脸搂住了自家老婆的圆润肩膀,心里却在嘀咕这婆娘又胖了,自己还得爆饮爆食多久才能跟得上他的发福进度。
这边的亮少爷却是自山下小姐嫁进赤西家後便没再与其照过面,如今这隔了将近半年的再次相遇,早已物是人非,自然少不了一番惊讶。平儿听好友吹嘘自家老婆的胸部有多麽雄伟壮观倒也不甚在意,如今见了这庐山真面目才觉得赤西少爷倒是难得谦虚了。
“小姨子好久不见,幸会幸会。”
亮少爷满脸带笑地朝山下小姐拱了拱手,眼珠却是一刻也没离开那让男人叹为观止的饱满山峰。
山下小姐横了赤西少爷一眼便冷淡地挣开了他的搂抱,对著亮少爷却是温和有礼地福了福身,“我相公平日受亮大哥多担待,这会儿就不打扰您待客了,恭喜再纳佳人。”
说罢转身带著赤西少爷离去,有一段距离後才拎著赤西少爷的耳朵小声喝道,“你小子少跟那流氓混一块儿,看看他方才瞧我那眼神有多不正经,这还是娶老婆的大喜日子呢。”
赤西少爷反倒乐呵呵地拍了拍自家老婆的手背,“哪个男人见著你要不露出那眼神那他不是个断袖的定也是脑子不正常,老婆你那身材可是羡煞多少女人杀死多少男人啊。”
“少在那瞎说,你就是成日跟那些个不正经的俗人混多了才变得这麽副混账模样。”
山下小姐没好气地戳了戳赤西少爷的脑门,“你可别学他内里娶二房外头又养小狐狸精啊,不然逼得我干娘要耍狠辣手段整得你半死不活弄得本小姐也要守活寡。”
赤西少爷一听山下小姐搬出那庆妈,立马就噤声乖乖跟著自家老婆去应酬了。
拜完堂又与客人酒肉至三更,亮少爷这才醉醺醺地飘至了新房,一推门就见龙也姑娘擅自掀了头盖正在卸妆。虽对那上田没多少深厚的感情,但好歹也喜欢过,亮少爷脑子混沌心里得意,看着那喜庆的新娘服便淫笑著朝自家侧室扑了过去,“老婆~来让你相公啾个~”
怎料那上田突然一个腾身跃起便坐到了床边,用脚指了指那早已摆在地板上的铺盖,不冷不热地道,“今晚你就睡这儿,要不就滚回你大老婆那儿去。”
亮少爷扑了个空,一个收力不稳就撞到了那铜镜上,顿时酒就醒了一半,看著那铺在地上的小薄被惊道,“你这是什麽意思?哪有洞房花烛夜让老公睡地板上的?”
上田翘著个二郎腿双手抱胸冷冷一哼,“谁要跟你这满身排骨的丑八怪洞房了?能跟本姑娘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妇已是你莫大的荣幸。”
“呸!爷爷还不兴娶你这白脸婆做老婆呢,谁稀罕你这铺盖了,走就走!让你守一辈子活寡去!”
亮少爷恼怒扯下那还系在自己身上的大红花球,用力往地上一甩,呯地一声甩门而去。
龙也姑娘面无表情地盯著那紧闭的门扉好一会儿,眼神渐渐地落寞起来,扭头又看了看窗外那静悄悄挂著的玉盘般浑圆的月亮,眼里竟带上几分湿意。轻叹一口气,便从床边拿起那把宝剑脱了鞘,细细地擦拭起来。
这边厢亮少爷亦是在门外悻悻然地吹了好一阵子冷风,本想回小内身边大倒苦水,然而当他回过神时竟是奔出了家门,脚步鬼使神差地朝三日月楼走了去。
第三回
由於城内不少人都往亮少爷婚礼那儿凑了热闹,今日那三日月楼要比以往显得冷清许多。亮少爷走进去竟是没有一个姑娘上前招呼,连那往日甚是热情的老鸨小泉也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著算珠,仿佛进了楼内的不是贵客而是一缕清风。
亮少爷先前被灌了太多酒神智不大清晰,倒也没多大注意楼内的低气压,只见他癫著步子晃晃悠悠地飘至了柜台前,忽然往桌上一拍吆喝道,“给我把那小骚货叫过来!”
“哟,我就说是谁穿地一身新郎红衣进妓院来着。亮少爷,您今儿个不是才娶了二房吗,怎地还惦记起我女儿来了。”
小泉满脸讥讽地甩下了算盘,那劈啪作响的声音很是洪亮,楼内的姑娘被吓得一震,颇有默契地给了亮少爷一记眼刀,便又继续干各自的活儿去了。
“废话说那麽多作甚!老子就要见他!”
一听到那二房两字亮少爷也光火了起来,恨恨地又往桌上拍了一记扔出几锭金子,道,“不管爷爷娶了多少个,你女儿也注定得当爷爷的女人!”
那小泉见了桌上圆滚滚的几锭金子,眼底下意识就发起光来,只见他不声不响地伸手收下元宝,面色温和了许多,却仍有几分怨色,“亮少爷您都不晓得我家香梨那一颗芳心全都系在您身上,今儿那喜老头可是把凤冠霞衣都给送了过来,又听闻您添了二房,这不还在楼上伤心著哪,少爷你还是自个儿上去好好安慰两番吧。”
亮少爷心中一恸,剩下的酒意也被此话浇醒地七七八八,闭著眼思索了会儿,便对著小泉深深鞠了个躬,道:“妈妈,我是真心想好好待他,今日会娶别的女人亦是我完全没料到的,你可愿相信我?”
“流氓亮你好厚的脸皮!事到如今还在那睁大眼睛说瞎话?!”
那小泉还未来得及发话就听得背後一阵比往日嘶哑许多的喝骂贯进了耳孔,亮少爷身型一滞,竟是不知要用什麽表情转过头去面对那个人。
“走!你给我走!”
龟梨抖著声音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借著那天生比男人还要大上几分的手劲狠推了亮少爷几下,“你以後要是再敢踏进这儿一步,姑奶奶不把你用扫帚一路抽打著撵出去老娘就是那乌龟王八蛋!!”
亮少爷仍像脚底灌了铅似地,伫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龟梨见背後推不动索性捋起袖子走至这负心汉面前使劲扇了他一耳光,“为什麽要骗我?!为什麽骗了我还要到这儿来?!!”
亮少爷僵硬地抬起手,捂著那瞬间就出现五道鲜明印痕的半边脸,默默无言地盯著龟梨那双浮肿的只剩两条缝的细长眼睛好一会。这才慢慢地举起另一只手为龟梨抹去那挂在眼角还未来得及抹乾的泪花,低声道,“我来这儿是要把你给娶回家做老婆的。”
龟梨那本就没止住的泪水再度汹涌地流下来,整张脸被密密麻麻的新旧泪痕糟蹋地让旁人看著都心疼,更别说是平日就把这泪人儿当成宝来看的亮少爷。此刻那滴成银线的泪珠就如呈亮的匕首,一下一下地割著他的心,那绵密而酸楚的痛几欲让他也跟著落下泪来。
“你说的,不能反悔!我要你现在就娶我!”
龟梨抓起亮少爷的袖子狠擦几下脸,用著那浓厚的鼻音丢下了这麽一句,便转身噔噔噔地上了楼去。
这边厢小泉妈妈忙催人提前打详关了店门,亮少爷仍湿著双眼傻站在原地,待一楼收拾地差不多了,只听楼上传来一片嬉笑声,抬头一看就见众姑娘拥著那披霞戴凤的新娘子走了下来。
小泉妈妈走上前按著龟梨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想起当年那瘦不拉叽的小丫头如今也将要作为人妇,眼眶也是不禁一红,转身又拍了拍亮少爷的肩头,哽咽道,“少爷您好福气,一天连拜两次堂,我女儿这就交给你了,请一定要好好待他,今儿老奴便信了你。”说著便把新娘子的手搭在亮少爷的手上。
亮少爷握著那只微凉苍白的手,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地太过突然仓促,弄得他还不晓得该用什麽心情来面对。脑子里开始俗套地回忆起两人的初次邂逅再至萌生情愫的种种往事,都恍惚如发生在昨日,正愣神之际,就听那小泉高喊了句“一拜天地──”,然後一姑娘急急忙忙跑上前打开了窗,朝他们指指外头皎洁的圆月,亮少爷立马回过神来,牵著龟梨对著那庄洁的月娘跪了下去,慢慢地伏下身子,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二拜高堂──”
亮少爷又愣了一会,见自己爹娘不在便朝那老鸨小泉跪了下去,小泉用帕子偷偷抹了抹几滴不慎滑出的泪,忙弯下腰将两位新人给扶了起来。
“夫妻对拜──”
亮龟两人仍是没松开对方,就这麽牵著手拜了下去。抬起头时,在那红盖头翻起的瞬间窥见了一颗晶莹的泪珠细细地滑过了龟梨的脸,亮少爷咬牙暗自在心底发誓,这辈子绝不让他再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送入洞房──”
亮少爷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其间大骇大怒大悲大喜,却是摸不出一个准儿来。发著虚汗从床上惊醒起身後,梦中的内容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天色已大亮,窗外的鸟儿上窜下跳地叫得正欢。
挠著乱糟糟的头发说了好一阵子胡话,亮少爷这才发现身旁还有一个人睡得正香,昨夜那芙蓉帐里鱼水之欢的记忆便一股脑儿全涌上来。偷偷窃笑了会,低头凑近那人的耳边轻声道,“老婆,起床啦,太阳可要晒屁股了。”
龟梨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稍稍抖动几下,卷著被子翻了个身便没了反应。
亮少爷玩心顿起,索性把被子一掀整个扔下了去,那龟梨立马便像只小猫似地蜷起,不安地蹙著眉头在床上四处乱拱,待找到温暖的源头才闭著眼睛舒心一笑,挪著小脸贴上亮少爷的腿又继续睡了过去。
这会儿亮少爷的注意力被床单上显露出的那几滴血迹给吸引了去,虽昨夜已验证了龟梨处子之身,但感觉却比第一次破了女子身时还要茫然而摸不著边际,心下酸涩又甜蜜,还隐隐掺杂了征服的快感。
难怪仁那小子说自己有处女癖,亮少爷苦笑摇头,重新把被子拾回床上,小心翼翼地拉开龟梨,再将他整个人像蚕茧似的裹在里面,站起身穿了件单衣秋裤又坐回床边,把粘在龟梨脸上的发丝轻轻向後拢去,爱怜地用手指插进娇妻的乌发里,一遍又一遍地耙过,嘴角不自觉挂上宠溺的笑容,憋了一晚的眼泪终於在此刻无声地落了下来。
终究还是让他,受了太多委屈。
待龟梨转醒後,天色已是将近午时。一睁眼就见自己丈夫坐在床边愣愣地看著他,便笑著起身搂住亮少爷的脖颈,道,“怎麽不多睡会儿,瞧你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似的。”
亮少爷哪好意思告诉他那是哭出来的,拧拧龟梨的小脸侃道,“就你这小懒猪会睡到这时候,这会起来了还要全身光溜溜地靠过来叫爷爷跟你继续‘睡’,你那小腰吃得消不?”
“我,我没那个意思呀。”
龟梨羞得立马就松了手,低头一看自己果然是一丝不挂,忙转身拉过被子遮掩住,眼珠四处乱转地搜寻著自己的衣物。
亮少爷早有准备地递上一套衣裳,又指了指身後摆满佳肴的圆桌,道,“梳洗好後吃点东西,我下去雇辆马车。”
“诶?这地儿离横山府不远吧,何必花那冤枉钱呢。”
龟梨系好肚兜正要套亵衣,听见亮少爷这麽说眉头略有不满地皱起来。
“你这丫头平日花钱大手大脚的,怎地这会儿又跟那赤西少奶奶一样寒酸,我亮少爷的老婆当然是得一路风风光光地娶进门。昨儿我就觉得在这地儿拜堂不妥,这还不让我补偿补偿?”
亮少爷边说边往门框一靠,见龟梨低头嘟著嘴飞快地穿好衣裳後便笑著推门而去。
龟梨爬下床对著那铜镜左照又照,总觉得这身打扮太过朴素,想起一会儿要见婆家这脸面怎麽也丢不起,便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最光鲜的衣服换上,梳洗好後再细细地挽髻上簪贴花黄,然後拿起那樱色的胭脂抹了两腮和薄唇,满意地朝著镜子风骚地抛了个媚眼。这会儿才突觉亮少爷口里那个“赤西”的姓听著有些耳熟,但也没细想,便又开始忙碌地收拾起自己的家当来。
拎著大包小包的财物,连午膳也顾不及吃就要往楼下奔去,龟梨在临走前望了望自己住了将近五年的卧房,仔细把房内的每一处摆设每一件物品都铭记在心底,当目光扫向那来不及整理的卧榻时,愣了愣红著脸又踏回房内,把那证明自己再也不是少女的床单整齐地叠好,扔进了弃置废物的箩篓内,便再也不回头地下了楼去。
“妈妈,您看看这些够不?”
龟梨一下楼便赶到柜台前把自己得来的金银珠宝钏镯首饰全往小泉面前撒,“不够的话我再想想办法。”
“傻孩子,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来看待。”
仅仅几个月的打赏哪够那赎身钱,小泉湿著眼睛象征性地收下一半,便把剩下的给推了回去,“妈妈终究还是没实现跟你亲生爹爹的承诺,让你找户平凡人家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委屈你成了别人的三妾……”
“妈妈,我并不委屈。”
龟梨也跟著红了眼睛摇摇头,咬著下唇握住小泉早已苍老的手,小声道,“只要小亮愿意娶我,要我做多少房我都不觉委屈。”
小泉痛心地伸手戳戳龟梨的额头,“你个痴情种哟,越是大户人家就越爱折辱那出身卑贱的人,就算你男人再爱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听闻亮少爷他大娘和二娘性子尖酸蛮横,又很是偏袒大少奶奶,要他们联合著折磨你那可怎麽办……”
“我不会让他们欺负我的。”龟梨眯细了眼睛,瞳仁里隐隐闪现出慑人的煞气,抬高下巴冷冷道。
“万万不可,就知道你这丫头骨子倔。”
小泉急忙反手握紧了龟梨的手叮嘱道,“进了门後记得凡事都要忍,不管受了什麽委屈都要咬牙撑下去。跟长辈翻脸那是大逆不道,弄不好他们会借机逼著你男人把你给休了,到时才真是全盘皆输。”
“……”
到底还是不懂世事的天真姑娘,龟梨一听顿时心底就凉了一大片,那小泉说的话向来是十有九真,原先憧憬的大宅院生活也不得不在脑子里扭曲起来,张口还想说些什麽,却见亮少爷走进来朝他招呼道,“老婆,告别完了没有?”
龟梨扭头应了一声,把小泉推过来的珠宝又推回去,沉声道,“妈妈,您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处世的。您的养育之恩梨儿没齿难忘,日後女儿定会回来探望您。”说罢便抽了手,一步三回头地朝亮少爷走去。
“怎麽著,舍不得那儿了?”
亮少爷把龟梨抱上马车,车夫扬鞭驾马後还见龟梨撩起那车厢里的一小块透气格子,频频往後头望去,便搂过妻子的肩膀问道。
“那好歹也算我的娘家啊。”
龟梨苦笑一会,放下小帘子转头定定地看著亮少爷,脸上是高贵而不容践踏的傲气,“小亮,就像昨晚说的,即使没有父母之命媒绰之言,我也是堂堂正正跟你结成夫妻的。这身也是我自己出钱赎的,所以我并不亏欠你什麽,日後我们就是平等的,我知道这话听著荒谬,自古都是男尊女卑,可我觉得就是应该这样,因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啊。我能容许你在我之前有其他女人,但在我之後,绝不可以。”
亮少爷沉默了会,便拍著大腿咧大嘴巴笑道,“好个有骨气的丫头,不愧是爷爷看上的女人,你放心,爷爷家里有三个就够头大了,只要你不负我爷爷也定不会负你!”
说罢往龟梨脸上亲了一口,突然想起什麽,脸色便又沉下来,“话说你亲生爹娘的下落,前儿我已经帮你查过了,果然是被那诬陷你爹的歹人给迫害至死,现下怕是连尸骨都捞不回。”
龟梨身子一僵,狠咬了几下牙才不让雾气泛上眼眶,轻叹一气强作镇定道,“罢了……那都是命……”
“要不是我爹无心参政只想著从商,指不定还能帮你出口气。别太伤心,你还有我呢。”亮少爷也跟著叹了口气,扳过龟梨的身子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不过我也打听到你在关东京城似乎还有些亲戚,赶明儿我要有机会上京就带你去探亲?”
“小亮你对我真好。”
龟梨软下身子把头埋在亮少爷的肩窝,心头的凄苦又被那暖洋洋甜滋滋的幸福给取代了去。殊不知,他坐的这趟马车将要靠近的地方,日後足以成为一辈子都烙在他那坎坷人生上永难消除的噩梦。
那边厢小泉妈妈正倚在楼边看著一支泛黄的签文发呆,脑海里满是当年一算命先生的嫌恶之气──“这娃儿,天生就是克家的煞星之命,注定得待在那烟花之地沦为淫妓,要是逆了天命放出去哟,可不知要把多少人给害死。”
第四回
两人下车入了府内本是有说有笑,穿过长廊一路行至前厅,整个氛围霎时间便肃杀下来,只见那横山一家上下全都候在了厅内,俨然就一副等著兴师问罪的仗势,墙上还未撕去的大红双喜更是显得格外刺眼。
“亮哥~”
仓二少首先乐呵呵地扑了过去,越过亮少爷的肩头看见後面小媳妇般不安地低著头一身艳装的龟梨,指著他扭头问道,“娘,这是不是就你说的那条狐狸精?”
信姨此刻正坐在檀木椅上悠悠地喝著茶,一双眼睛也不住地往那龟梨身上打量,听自家儿子发问便甜甜地笑了一下,两颗尖利的虎牙露了出来,道,“乖儿子,好好看清楚了,以後见着这种细眼薄唇高颧骨的克夫相,躲得越远越好,省得把你魂儿给勾了去还要任其吸血啖肉榨得连渣子儿都不剩。”
“二娘,梨儿乃是我光明正大娶进门的妻子,怎麽说也算我们家的人,好歹也给我几分面子掂量着说话。”
亮少爷黑著脸推开了仓二少,碍著长辈的面前没好发作,只得挤出这麽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这会儿昴姨终於爆发起来,那脖颈上的青筋是条条可数,只见他边走上前边用著那像破了声的公鸡嗓门,大骂道,“你这臭小子还好意思说是光面正大给娶进门的?!白天才刚在家成亲夜晚就跑去妓院拜堂,要把我们家的脸面给丢尽是不是?!赶快把这骚狐狸给老娘赶出去,家里本来就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这会儿还来一个!你小子非得把这家弄得乌烟瘴气满屋骚味儿才畅快?!还是存心想把老娘气死然後没人管你就好去逍遥快活了?!”
“娘,不管在哪拜的堂,我们确实已是夫妻,爷爷一日不写休书他就得永远待这儿!”
亮少爷任著昴姨戳骂掐捏也不恼,只是沉著脸字字掷地有声地吐出自己的坚决。
“叫你娶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女做老婆!告诉你,这种早就没了贞操的女人娶了也是给不了名分的!”
虽说曾沦落风尘,但毕竟骨子里还是大家千金,龟梨也开始沉不住气来,不顾亮少爷的阻止走上前瞪著昴姨大声道,“我没陪别人睡过!”
“这里哪轮得到你这贱人发话,给老娘滚边儿去!!”
昴姨下意识就挥手要往龟梨脸上刮,不想这时一直跟在後头的小内突然奔过来挡在了前边,那劲道十足的掌风一下子就扫到了他的脸上,所有人的眼睛都随著那响亮的巴掌声而瞪得老大。那昴姨更是硬生生收了手才反应过来扇错人,只得睁著那硕大的金鱼眼看著被自己当成女儿一般来宠爱的媳妇一阵一阵地发愣。
小内依然是满脸温和文静,仿佛那巴掌落到的不是他脸上,只见他用帕子轻轻抹了抹那滴出血的嘴角,接着跪下身去柔声道,“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值才想把妹妹赶出去的,但我相公要是真心喜欢他,那我这个做妻子的除了成全也就不能多说什麽了。男女自由相爱本是稀罕事,您又何必做那恶人棒打鸳鸯呢,强行拆了别人的姻缘是要遭天谴的。”
不愧是我家好媳妇,善解夫意又能把那泼妇毒舌两番,亮少爷又是心痛又是感动,干脆也趁此机会拉过龟梨跟著跪了下去,双手放在膝上对那屋主横山裕正色道,“爹,如今我已有三个妻子,也是时候得学著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儿子以前不孝,没能好好跟著您打理家业,日後必定收起那吊儿郎当的行头,一心一意跟著您学习经商之道。”
这话无异於亮少爷为了这三房甘愿牺牲自由强迫自己成熟长大,那横山裕怎会不知,经过一番计算倒也觉得满值,便慢腾腾地从太师椅上挪起那白胖的身子,摇步上前扶起了自家大儿子,笑道,“只要你有这番决心,就是你把那妓院的老鸨娶回来爹也没异议。”说罢又去扶起大媳妇小内。
本无意要扶龟梨,然而当他无意扫了一眼原是暗中唾弃的骚货时,心头猛地一震,那惊鸿一瞥几欲让那横山侯丢了魂魄。眼珠溜转好了几圈,赶忙握著龟梨的肩头把他也扶起,满脸都是和蔼亲切,“好媳妇,进了门就要跟你的姐姐一起好好学做那贤内助,日後我们家也定不亏待你。”
龟梨满心感激点点头,自是没注意到横山眼神中的不妥,起身後见著小内那素净精致的脸上被活生生刮出了五道狰狞的红痕。想到那巴掌本应扫在自己脸上,愧疚之意顿时就涌上心头,便酸著眼睛道,“姐姐,我帮你去上药可好?”
见小内微笑著没拒绝,便大胆地伸出手去挽住对方,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的芥蒂就这麽除了开,朝长辈一起福福身,亲密地走了出去。
昴姨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见那龟梨离开,碍著自己的大媳妇因他而受伤也不好意思去喝止,转而把怒气泄在了自家丈夫身上,“老爷!您就由得这麽一只狐狸精住进来祸害我们家?!”
“我儿子儿媳都当他是媳妇来看我又怎麽不能了?你们妇人之间的纠葛自个儿解决,我只管替你看著小亮,好让他以後有番出息。”
那一家之主发了话,昴姨自是心有不甘也只得做罢,朝横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便剁著脚气冲冲地回到自己房中去了。没想到好戏这麽快就散场,信姨也忧心忡忡地拖著自己的儿子离开前厅,心中很是操心仓二少在家业方面的继承问题。
那横山裕也趁著大儿子一时不能开溜便对著那亮少爷滔滔不绝地授导起经商之道来。亮少爷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以後的日子就得这麽枯燥无味地过下去岂不是要闷死,然而心中虽无奈却是未有过一丝後悔之意。
这边厢龟梨跟著小内一块回房上药,那龟梨拿著朵药棉对著小内的脸又是涂抹又是吹气,手脚虽笨拙却很是细心。弄了好半天那半边挂彩的脸仍是有些微微浮肿,龟梨心下更是过意不去,“姐姐,对不起,让你为我受苦,你就扇回我一掌吧。”
小内拿下龟梨还要往他脸上擦的手,好笑地捏了捏对方的脸,道,“傻姑娘,我若要扇回你何必自己又要去挨那一掌呢。想想看你要是第一天进我们家就被刮了耳光子受委屈,小亮心里必定更加难过,所以这掌还是我来承受的好。以後你也不必太担心,娘虽然为人刻薄了点,但只要刚开始忍耐忍耐不顶撞他,等他渐渐习惯了自然也不会再刁难你。”
“归根究底不过是你一心向著你丈夫,何必摆著个那麽好的幌子来胡弄人?毒舌他娘根本就是一欺软怕硬的泼妇,要是一味的忍耐岂不是更让他得寸进尺了?”
这时一直没出现在前厅的上田打著哈欠斜靠在门边,一个闪身就坐在内龟两人面前的圆桌上。用一根手指抬起还在惊愕中的龟梨的下巴,眯著眼睛左右详端了一会儿,勾起那嘴角哼哼道,“好脸相,本姑娘喜欢。”
说罢朝龟梨脸上亲了一口,还恶劣地凑在对方那迅速烧红的耳根上呵著气,“告诉你,男人是天底下最不值得依赖的玩意儿,你这张脸端端的就是那红颜祸水的狐狸相,要是不靠自己一味痴心妄想著别人来救你,日後肯定要吃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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