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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当大泽亚裕太和草野甲自“抓奸事件”后,再一次踏临好友家里时,禁不住又一次目瞪口呆地傻在原地,心想神崎弘人你丫好样的,前两天才跟菜绪分了手这会儿外遇对象就转为正宫娘娘开始进军龙居了,果然是新人在怀总忘旧人哭啊。

 

俨然在两好友心中成为典型负心汉代表的神崎弘人,表情似乎也有点儿窘。两手抱胸站在那里看着某位大少爷把自家行李搬进搬出忙得不亦乐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门外还站了两个客人,纳纳张嘴就是一句在旁人听起来颇有那么几分欲盖弥彰的解释,“呃,魅禄说他家里正发生一场继承暴动,所以暂时过来这儿避避难……”

 

“弘人,我电脑放这里好不好?”

这时一声叫唤从屋内传出,神崎弘人忙把头探进去看一眼,立马否决道,“那地儿没装插座。”

 

“要不干脆把你这台老古董给拆了,还省些地儿。”

松竹梅魅禄摸着下巴,眼睛打着转儿开始打起一切可以为他的宝贝们腾出地方的老旧家具的主意来,大有鸠占鹊巢之意。

 

“不准,这电脑我从初中就开始用了,到现在都还好着呢。”

见对方已然意识到自己的意图,语气开始警戒起来,松竹梅魅禄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就噘着嘴巴走出来,眼睛一湿两臂一展抱着神崎弘人,瞅准对方的敏感处又捏又摸嘴里也是一阵好语软磨,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停止的趋势。

 

而被当作空气的两个男人不得不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摸鼻,半晌後头发较短的那位终于忍不住假咳一声。于是脸蛋越来越红快要投降的那一位立马重新振作起来,一把推开正在把舌头往他脖颈上伸的少年,脸带尴尬地用眼神示意还有旁人在。

 

“呿。”

松竹梅魅禄皱皱眉,却是看也没看那两人一眼,转身正要往屋里钻,又被神崎弘人一把抓住,“魅禄,这是我朋友。”

 

“知道啊,那又怎样。”

扭过头来的脸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看得神崎弘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强加笑脸继续道,“左边的那个叫大泽亚裕太,右边的那个叫草野甲,都是从小跟我玩到大的……”

 

见对方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神崎弘人本是轻快的愉悦语调渐渐低沉下去,抓着对方衣袖的手也慢慢松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笑话,我要是看不起你我干嘛要跑来这比我家杂物间还小的破烂地方住?”

反射性扔出这么一句,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那么不对味,但秉着既已出口就绝不收回的原则,松竹梅魅禄还是抬着下巴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滚。”

虽然不意外会听到这个字,但当真的扎进耳里时,感觉要比预想中不舒服地多。

 

松竹梅魅禄动动嘴角,觉得还是应该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对方早已黑着脸冲进屋里把自己刚搬进去不久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抛,嘴里还不忘大声吼着,“我这破烂地方还真担当不起你魅禄大少爷,滚回你的超级豪宅去长住吧!不然一间小旅店也比我家好,还是说你贵人多忘事出门没带钱才想往这里住免费的?!”

 

“你这地方本来就破,我说错什么你不会好好跟我讲么,干嘛像个女人一样跟我拗。”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被逆到鳞早就怒火攻心的神崎弘人哪还有心思去好好讲,磨着牙又往里头狠添一把柴,反唇相讥道,“去你丫的女人,你才像个娘们样一天到晚来撒娇恶心人!!”

 

“靠,明明就是你丫整副骚样躺在下面被我干……”

 

“松竹梅魅禄!你他妈别再想跟我做!!想插就插蜂巢去吧,够你这禽兽用的!!”

 

“哼,你说不做就不做了?我他妈就诱奸你,有本事去告我啊,连法庭都要让我们家几分面子!”

 

眼见战火愈演愈烈,身为导火索的两人一方面为避免成为池鱼,一方面觉得再待下去肯定会听到一些更让自己汗颜的话。于是壮起胆子大声说一句“弘人啊我们下回再来看你啊”,边在心中为好友默哀,边头也不回地光速奔走。

 

“真搞不懂弘人,就算要找男人,也别惹上这般难伺候的大少爷吧,难道他小子注定就一灰姑娘的命?”

草野甲扯下鸭舌帽靠在栏杆上,呼哧呼哧地给自己扇着风,一想到刚刚看见的画面就心有余悸。

 

“我倒是觉得,弘人最近变得比以前可爱哦。”

大泽亚裕太仰头望着淡灰色的冬季天空,温和的笑容不自觉从嘴边绽开来,“他跟菜绪交往时总像个小媳妇一样爱闹别扭,现在倒是坦率多了。”

 

“哇咧这话你可不能让本人听见,当心他揍你。”

草野甲扇着扇着却也跟着失声笑出来,“其实你说得没啥错,就是自己多年的死党竟然被个男人给拐了,心里总觉得毛毛的,而且菜绪还是我们的好朋友……”

 

“反正不管怎样,只要弘人自己幸福就好,我们这些做朋友的除了支持还能怎样?”

 

“说的也是……想当初那小子还说我像同性恋呢!”

两人相视而笑,虽然那位大少爷目前好像还不怎么待见他们。但心里莫名地产生一种自信,总有那么一天,自己能结交到一个新的朋友。

 

再话说回魅弘两人的无营养争吵,制止者为放学回来的神崎廉以及接小儿子回家的神崎亚纪子。两人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贵族学校制服的高大少年,把自己哥哥(大儿子)给压倒在地的不得了的画面,虽然没有受伤但衣服都被扯烂的受害者被及时解救,当下就拿着扫帚要赶人,却被自家娘亲突然冒出的一句“魅禄大人!”给镇住。

 

因家境贫穷而不得不在风月场厮混多年,见过太多市面的神崎亚纪子自是不会不认得黑银组头头的这位宝贝儿子松竹梅魅禄。那抹了艳俗口红的嘴巴,立马咧大两倍对着少年点头哈腰一副殷勤样。

 

对于这听到腻烦的尊称,松竹梅魅禄起先只是挑挑眉毛,眼睛一眨又想到眼前此人毕竟身份比较特殊,便露出那与刚才粗鲁举动绝对大相径庭的优雅笑容,颇为亲切地扶起还在鞠躬的女人,说:“岳母,儿婿因为一些原因想在此借住一段时间,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就怕您嫌弃这破烂地方。”

神崎亚纪子笑眯眯地一口答应下来,速度快地让人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把“岳母,儿婿”这两词儿给听进去。

 

“魅禄哥哥要搬进来住吗?太好了~”一旁的神崎廉也拍起小手跟着欢呼。

 

于是驱逐攻防战以松竹梅魅禄压倒性胜利告终。

 

住进神崎家的第一个夜晚,在神崎妈妈的强烈要求下而睡在神崎弘人床上的松竹梅魅禄,就觉得为了将来的性福很有必要把小野猫给拉上来讲个和。再说冬天气寒,长期睡在地板上那小身板怎么可能禁受得住。

 

于是毛绒绒的脑袋从被窝里探出,凭着良好的夜间视力,捕捉到地上那团背对着他拱起来的小球。

 

“弘人,弘人……”

第一次和第二次的轻唤没有得到回应是预料中的事,松竹梅魅禄眯起眼睛抠抠嘴角,很快就找到今儿开战的根本原因,不禁又有些赌气起来,“那两人是和你前女人一伙的,干嘛还要介绍我认识,我不喜欢你的前女人。”

 

“……什么前女人,我就想让你认识下我的朋友,跟菜绪一点关系也没有。”

果然另一边不久后就传来一句闷闷的回应,“不过你大少爷既然不喜欢他们,那就算了……”

 

“为什么要认识你的朋友?”

 

“如果你能跟他们做朋友,我会很高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就是想让你多一点了解我的世界吧,男人在心里头默默补充道。

 

“那好,我跟他们做朋友。”

快速果断的回答让神崎弘人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影,被子就被掀开,腰上一紧身子一倾自己便躺回那张熟悉的小床上。紧接着就是一句低低的带着稚气的耳语,“只要弘人你高兴,我什么都答应。不如这样好了,以后你真想让我干什么事的话,记得加上一句,我会很高兴。”

 

由于床的面积太过窄小,两个人不得不侧身叠在一块。原本是头靠在对方肩膀上的姿势,不自觉慢慢下滑,直到脸颊贴至内里正在有力跳动着的温暖胸腔,神崎弘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突涌至鼻端的酸涩感,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始使用起特权来,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说话不要太霸道,我会很高兴。”

 

“好。”

 

“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会很高兴。”

 

“好。”

 

“做事要顾及我和他人的感受,我会很高兴。”

 

“好。”

 

“不要对我在乎的人表现出敌意,包括菜绪在内,我会很高兴。”

 

“……好。”

 

“要努力读书考上个好大学,我会很高兴。”

 

“好!”

 

“……没有了,睡吧。”

神崎弘人顿了顿,把手圈在对方腰上就渐渐阖上眼皮,嘴角在黑暗中苦涩地勾起,到底还是没勇气把那句过于矫情的话给说出来。

 

说爱我吧,我会很高兴的,魅禄。

 

初冬,万物已由萧条堕入沉眠。阳光透过厚密的云层,早已滤为淡灰色,干冷的风却比来年要柔和地多,透过窗口的缝隙,轻轻撩动神崎家主人房内的薄薄布帘,无意窥见一室春光。

 

腰身有力地埋在身下人的腿间运动着,慢慢地对方的双腿开始颤抖着抬起,缠绕在自己腰上。像是得到许可般撞击的速度明显快上许多,淋漓的汗液亦随着飞扬的发丝,一颗颗四处飞溅而起,压在男人身上的少年把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细线,愈发粗浊的喘息从那微张的丰腴双唇中急遽地喷出,但表情仍是不那么满意。

 

“乖,张嘴。”

修长的手指按上那片被咬得死紧的下唇,却不急着撬开。指腹贴着薄唇的纹路,慢条斯理地细细摩挲,直至对方牙关微松,喉咙中不小心滚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手指才慢慢向下攀爬,沿着颈窝锁骨处来回刮搔,腰上更加使劲,耳边的吟哦才渐渐清明。

 

“嗯……慢,慢点……”

此时两腿已被对方扛到肩上,神崎弘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竟可以被弯折成这般惊悚的角度,左边的脚踝正被那条灵活湿滑的舌舔吮着,被钳住骨盆的腰肢不自觉跟着那个人的频率而扭动。内壁也开始规律地蠕动着,一收一放地吸附着正在体内驰骋的硕大阳物。

 

眼见对方已完全进入最佳状态,松竹梅魅禄嘴角微勾,眼里炽芒正盛,想着最近因隔音效果太差,夜晚打地道战打得着实辛苦。好不容易大白天的没有电灯泡在家里晃悠,自是要好好尽兴享受一番,誓有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念头。

 

这么想着原是跪在床上的双膝慢慢直起,左手不忘紧抓着搭在肩上的白嫩脚丫,右手托着那细瘦的腰肢保持住结合的状态,猛地一个姿势调转。神崎弘人跟着瞪大眼睛两手揪紧床单,嘴巴有些不知所措地大张着,侧着身体两腿被拉至最开,下一秒迎来的便是更加深入的抽送。一声变了调的绵长低叫传进耳窝,惹得松竹梅魅禄又借着俯冲的姿势和沉力瞄着对方的敏感带狠捅几下,听着对方越来越嘶哑的哀叫,却还是觉得不够刺激,索性全部拔出再连根插入。

 

“唔……不要这样……难受……呃……”

 

“你明明就叫地很浪。”

 

神崎弘人恨他做得太过又口出秽言,硬是凭着那股倔劲扭头咬着床单不再发声。哪料在少了呻吟的掩盖下,那从结合处传来的空气和淫水混合着的噗嗞声便听得一清二楚,在狭小的空间内愈发响亮淫糜。

 

此刻叫也不是不叫又更加难堪的神崎弘人,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而松竹梅魅禄则玩性大发地故意不那么快再一次插入,悠悠地看那随着分身而被带出的先前留在体内的精液,溢出菊穴,又被那收缩着的淡色皱褶一点一点地乖乖吞回去,还能看见内里正在蠕动着的粉红色黏膜,不禁舔唇大吼一句“菊花穴中死,做鬼也风流!”,便再度开始更加英勇地进行攻城掠地。

 

两人眼见差不多要达到第二轮高潮,却隐隐觉得哪里好像有地震的征兆。老旧的木床被晃得嘎吱作响几近摇摇欲坠,但欲火正旺哪管得了那么多,忙恢复成最亲密的姿势滚在一块进行火热的舌吻,等待高潮的到来。松竹梅魅禄的小腹刚被弄湿不久,只听耳边传来“啪叽”几声,紧接着一个重心下沉的顿感,回过神时视线便已与地板上的水平线相持一致。

 

愕然发现自己睡了近十年的木床瞬间被毁,切身领悟到乐极生悲的物主,脸上不由得流出两道宽面泪。正想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把自己的账本抽出,在那“自魅禄大少爷住下后被摧残的家具”的目录上再添一笔,却被那个还压在他身上的罪魁祸首一把按住,“弘人你别动,我这还没射呢……”

 

午夜奢靡,磷荧灯火点缀着每一处的繁华。色愈浓光愈艳,尤其以夜夜纸醉金迷的红灯区为胜。今日一如客似云来的土屋酒吧,迎来了一位久不光临的小贵客。

 

“小崽子好久不见,最近开始收心养性啦?”

将满满一杯果汁滑过去,酒吧内年近中年依旧帅气的高个子老板,特意停下手头上的工作靠在吧台前,陪这位不赌不嫖不抽烟不喝酒,在旁人眼里却是个不良的少年闲侃,“看起来成熟不少嘛,这谈恋爱的男人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怎麽知道我在谈恋爱……”

松竹梅魅禄抽出嘴里的棒棒糖,往刚喝了一口的果汁杯里一丢。虽没有急着否认,就是有些诧异这消息传播的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这就是名人效应,哪怕你小子今天多瞄了哪家姑娘一眼,明天我们这圈儿立马便沸沸扬扬,更别说找男人谈恋爱这大事了。不过有你家老爸这位先驱,大伙儿倒是不怎么意外,还都觉得你和那位辛德瑞拉的故事挺浪漫的。像是仓库里的英雄救美啊,在桌球场里帮对方向佐伯要求续约啊,辛德瑞拉特意穿着裙子来偷偷跟你约会啊,还有半夜遭歹徒抢劫舍己为人只穿一条裤衩载着受了惊吓的辛德瑞拉回家啊什么的……这些我们可都是知道地一清二楚哦,真有你小子的,比隼人当年强多了。当年他就是那扔玻璃鞋给龙少爷的灰姑娘,到你这代就变捡玻璃鞋的小王子了。”

 

俨然在传说中成为众人眼中完美情人的男主角,抬手干咳几声,心下暗暗佩服这以讹传讹的威力着实不可小觑。

 

土屋光说罢还补充了一句,“幸亏你的老爸是隼人和龙,不然准要像他们以前一样,吃不少苦头。”

 

“土叔你都不知道我家有多变态,我以前帮一跳舞的姑娘解决比赛的黑幕,转眼父亲就把对方的身份调查地一清二楚。要不是她后来搬去国外,老头铁定会接着去上门提亲,简直把我当成那被玷污的闺女一样,急着往外推,那效率不是一般的恐怖……弄得我都不敢对女人感兴趣了……”到现在还有些许余惧的松竹梅魅禄,拉高领子缩缩肩膀,“现在见我找了个男媳妇,索性就用这来威胁我继承他们的事业,然后好自己逍遥快活。”

 

“话倒不是这么说,你小样最近都没怎么夜游,估计还不太清楚工藤被放监的事吧,他可是被你父亲给弄进去的,这一出来稍微不谨慎点儿,搞不好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的。龙虽然是不愿意把太多人牵扯进来,但就隼人那股热血劲儿,不把你拽过去一块冲锋杀敌才怪了。”

土屋光用手指轻叩着大理石台面思索一会,又微笑道,“但也很有可能,他们是想借这个难得机会,挫挫你小子的锐气。要知道不吃点苦头人是没办法长大的,尤其像你这样的孩子。”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能影响到社会能赚到足够自己生活的钱,不就是一种成熟的象征了么,所谓的大人做的不也就这种无聊事。”

松竹梅魅禄皱着眉头反驳道,忽又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嘴巴便露出一丝贼笑来,“对了土叔,我最近要租房子呢,告诉我日向叔现在的情况吧,我好趁机设个阱儿向他砍砍价。”

 

“小崽子这么快就想脱离父母的翅膀啦?你日向叔虽小气爱财,但对你哪能不大方,还怕他不给你介绍个最好最划算的地儿?怎么说人家也是劳动阶级,要辛苦赚钱养老婆孩子的,你就饶了他吧。”

 

“我也是要养老婆孩子的可怜人啊……”

想到因为神崎廉的身体关系,而费上好一番功夫才说服神崎弘人搬出来,而且是神崎家全都搬出来住的前提下。还硬把买房改成租房,只能挑廉价实惠能住就好的那种,大少爷就郁闷得直挠头皮。

 

早知道会这麽麻烦就不要为了能早日过上二人世界,而急着对那破床动手脚,睡地板没有什麽,有老鼠从你面前路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偏偏那生来就被自己定义为天敌的蚁虫最让人受不了,这会儿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魅禄,对于锋芒过于毕露的你来说,能真正算考验的只有当你面临一种几近绝望的困境时,是否能如凤凰涅槃般置之死地而后生……当然每个人的人生定义都不同,但我和隼人他们都觉得,这确是最适合锻炼你的路。”

 

面对对方难得严肃的口吻,很快就领悟到什么的少年,眯着眼睛不置可否地弯弯嘴角,“你们想算计我?”

 

短暂的沉默过后,土屋光弯下腰来单手撑着下巴,开始慢悠悠地摇晃着手里那色泽鲜艳的调酒,神色再度恢复成漫不经心的轻佻,“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哪,你小子这嚣张又怪异的性子,迟早得闯出什么大祸来。总有一天你也会有面临大脑当机的时候,要知道聪明人最怕的地方,就是已经没有任何余地去给他们算计。”

 

松竹梅魅禄垂着眼皮没再反驳什么,只是伸出手指将浸在果汁里的棒棒糖捻出,又塞回嘴里,一点一点将其咬碎,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指一脸若有所思。

 

绝境?没有余地?这两个词在他凡事皆有可能的人生字典中,早已被划除,那么现在,自己到底开始在害怕些什么?

 

第一次站在那气势几近可以用辉宏来形容的学校门前,虽是多少有了心理准备,神崎弘人到底还是被震撼住了。忆起自己两年前念的高中,心头就难免涌出一种愤青特有的愤世嫉俗。

 

但一想起那浑身上下都张扬华丽到不行的小鬼,又觉得似乎只有这种如同城堡一般的学校,才能配得上他。不由感慨人命确有贵贱之分,就算不想承认,社会由始至终灌输的都是金钱决定一切的潜在实论。

 

低头看看手中辛苦收集而来的房介广告单和宣传册,口里就泛出一阵微麻的苦味来。事实上他对能一块搬出去住的打算而心里产生的雀跃,绝对不亚于提出这个意见的人,可要是真租了自己找来的那种简陋蜗居,某位大少爷真的能住得舒服满意么?

 

结果可想而知。

 

将心比心,没有一个人会从金窝突然间掉进泥窝里而感到舒服自在。说是和那家伙在一起不会考虑到任何地位金钱问题,想来还是痴人说梦,而房子的问题不过是个开端而已,日后还有不少的生活琐事需要慢慢磨合,想到这里神崎弘人不由得连头皮也跟着发麻起来,毕竟他对这方面的调节能力还是不那么有自信。

 

也许租房的问题先不要这么固执吧,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双方都后退一步才好……这么想着,不禁转过身去慢腾腾地挪着步子离开。眼睛不住地往周围高雅的绿化设施打着转,有的人就是可以一生下来什么事都不用干,便能享受到这平常人奋斗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理想天堂,而自己到底是跟着对方去拥有这样的生活,还是让对方屈尊降贵窝在自己的贫民窟里?

 

正这么迷茫着,校园内优美动听的下课铃声响起。寂静庄肃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一丝丝属于青少年们特有的活力,陆陆续续从四处散发开来,让染了一身世俗和脏污的青年,不禁停立在路边,眼耳贪婪地捕攫着这分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气息。

 

由于是放学时间,前来接返的私车比清晨少了许多。比起被司机强行接回家里,学生们更愿意留在社团里活动,或是成群结队地到街上游荡。偶尔有人被大树下静静站着的那张清秀面庞给吸引,然而在注意到那人的寒酸穿着后,很快地就把目光转了开去。

 

不一会儿,校园里最受瞩目的名人便被大量的人群簇拥着出来,其夸张阵势比起电视上所演的排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耳边回荡着的是“魅禄sama~请收下我的礼物!!”以及“魅禄sama~为什么要提前毕业,人家舍不得你嘛!!”之类的尖叫声,人群中间推着大型机车的身影再熟悉不过。

 

因要提前毕业而人气更上一层楼的松竹梅魅禄,此时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剑菱悠理想去拜见他家人的要求。自上次老头和父亲当街亲热被赶下来看热闹的她撞见后,每天回到学校面临的头痛事就是怎么不让那丫头从自己嘴里撬到一点关于隼龙旧事的信息。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早已被里外三圈层层包围,连车都上不了,正想黑脸发飙驱赶人群,却被一个闪光点勾住了注意力。

 

然而只是一眼,头就立马扭回原来的位置,脸上还是副若无其事的冷淡样子。要换作以前,早就不顾一切兴冲冲地奔过去,拉他上车强行冲出人圈,可一想到那个人要浸淫在众人打探和厌恶的视线下,握着车把的手就怎麽都紧不起来,只得垂下头加快步伐,佯做陌生人般从那人身边经过。

 

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变得在乎他的感受高于在乎自己的了?松竹梅魅禄此刻并没有过多地深入去思考这个问题,心里仅剩一个念头,希望人墙已经拥挤到让那个人看不见自己,并且没有比此刻更加厌恶别人用着崇拜的口气,高声嚷着自己的名字。

 

叫什么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个松竹梅魅禄在这里吗啊?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就不用……

 

过于密实的人潮,使得站在原处默默观望的男人,看不见被众人仰视着的少年眼里所藏着的不知所措。于是他只能在“魅禄大人~”的热烈高呼中,咬着下唇悄无声息地躲进树荫里,手里的纸张被当成毫无价值的废品,飞散在宽阔的街道上,被匆匆而过的人群,践踏上一个又一个的肮脏脚印。

 

“魅禄哥哥,你回来啦。”

一走进已经住习惯的窄小房屋,就见到那因这几天都在发着低烧而留在家里休息的神崎廉,挪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笑眯眯地欢迎自己。

 

然而在见到站在门口的只有那位高大少年时,男孩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疑惑,“哥哥不是去接你了吗,为什么他没有跟你回来?”

 

“……真,真的吗?我怎麽没看到。”

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就难以将真实的原因道出口,松竹梅魅禄不得不摆出一副惊讶的脸孔,又一次强迫自己撒谎。

 

“不可能啊……哥哥他好不容易才把房子给挑好了,等不及你放学就赶过去了,难道那所学校太大他找不到你?”

由于心思单纯且并不了解松竹梅魅禄在熟人面前会下意识装无辜扮傻子的脾性,男孩的表情显得有些焦急,几乎试图从轮椅上站起来,“哥哥这人很固执的,等不到你他是不会走的,魅禄哥哥你还是再回去看看吧。”

 

“……好。”

听到租房的问题时松竹梅魅禄一愣,本是忐忑的心情现下更加混乱起来。事实上从学校回到这里时几次想要掉头回去找他,但当意识到那种别人的感受重要过自己的思维状态,竟然出现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尽管意识到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不过对于自己这个唯我主义者来说,这种感觉依旧有些太过猝然,一时竟是不太能接受。

 

于是决定自己还是先搬回家重新好好定义一下,神崎弘人已经把自己的心给侵蚀了多少,到底是意识到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正准备回来这里收拾东西时,面对的却是一句不能给自己留下后路去冷静思考的话。

 

算了,也许找到那个人好好说清楚感觉会更好吧,毕竟这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啊……

 

脚步刚一个旋转,神崎廉稚嫩的童声便再次响起,还带点揶揄的味道,“对了魅禄哥哥,我和妈妈是不会跟着你们一块搬家的。”

 

“可是那样弘人会担心。”

转过头下意识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对方一听眼睛笑地更弯,“没事的,妈妈等你们搬过去就把工作辞了专心照顾我,你留下的那个箱子哥哥还没用过里面的钱呢,我妈妈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嘿嘿。”

 

“但是……”

 

“魅禄哥哥,上次哥哥在露台外晾衣服被你偷袭时,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还有你们脖子上的情侣项链……我看得出来的,哥哥自己也很想跟你单独住一块。”

看着对方张大嘴巴硬生生把到口的话给吞回去的犹豫模样,神崎廉这才说出心底话来,充满笑意的眼里露着浓浓的感激,“妈妈说,‘以前都是弘人一个人强撑整个家,现在终于有人能关心他为他遮风挡雨不让他那么辛苦,我真的很高兴。’而我呢,觉得与其照顾别人,更希望有个人能让我哥哥去放心地依赖。”

 

面对这番真诚的话语,松竹梅魅禄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不那么自信。然而还没来得及让他深呼吸几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个拜托时,裤兜里的手机铃声便暂时压灭了脑子里一直蠢蠢欲动的“不理智”念头。屏幕上所显示的陌生号码,莫名让自己右眼跳动一下。

 

眼底里的煞气随着短短几句话就猛然浮现出来,嘴角阴冷地抽动一下,插在兜里的拳头被捏地咯吱作响。然而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面色再度恢复成波澜不惊,嘴角甚至挂上一抹柔和微笑。

 

“放心吧小廉,我这就去把你的哥哥给接回来。”

 

“嗯。对了妈妈说今天的晚餐由她煮哦,你们一定要记得准时回来吃。”

 

这是与少年在日本的最后一次对话,却被自己的脑子给很微妙地模糊了,以至神崎廉至今也记不清,松竹梅魅禄当时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口吻。他只知道,那顿凉透的晚饭,只有他和母亲两人默默地在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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