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下)
再次见到自己的好友时,已是来年的初夏。
自去年九月kazumi婚礼当晚的那一聚,竟也是近十个月不曾见面了。
走进人声鼎沸的拉面店,锦户亮的脚步是带着点心虚的。
尽管在临走前发了封mail说自己得到外地去进修一段时间,但没有当面道别心里总归有点过意不去。
三个月后才收到了回邮,一间拉面馆的地址,不再有它话。但足以让他放心。
迎面扑来的面香熏得人腹部在蠢蠢欲动,店里的顾客大多是下班后的中年男人们,或叫上一碗拉面,或点上几道小菜一扎冰啤,晚餐也就这么过去了。随着已婚女士脱离家庭主妇 外出工作的风气越来越盛,面馆的生意也越做越兴隆。
“老板,这里还缺一碗拉面哪,唉哟我都快饿死了,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额发被发夹别到后方露出一张俊美面容的男人就撩开了蓝色布帘,一海碗热气腾腾额外附加了不少佐料的拉面便被稳稳当当地放在客人面前,附赠一个灿烂的微笑。
锦户亮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边唏哩呼噜地吃着拉面边看着自己的好友忙碌穿梭在客人之间,捧着面的手让他瞟见了比以往更显纤细的尾指上依旧闪着一抹黯淡的银光。
一瞬间产生一种这枚戒指已胶着在那人的皮肉上绝对拔不下来的错觉,眼里的笑意也跟着黯淡下来,顿时就没了胃口。
好不容易熬到闭店时间,回到那所依旧破旧的小公寓门前,一路无语的锦户亮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我说,这都7月了,你小子干嘛还穿着件高领长袖衫啊。”
手指机械地旋转着门锁时眼珠子也慢慢地朝旁边那人移去,赤西但笑不语,直到身后那扇已经开始有点腐烂的木门完全合上时,他才动作迟缓地把裹着脖子的领子一点点地翻下来 ,一道狰狞的疤痕深深地刻在喉管上,颜色艳红地刺眼,疤痕的边缘似乎还有点点黄色的脓液在不停地往外渗出。
“你。。。”锦户一阵哆嗦,刚想继续发问就见一行潦草的字体摆在自己面前,『去年的事了,不知为什么就是好不了,老是发炎。』
“你。。。怎么老是这么蠢呢。。。这样以后还有哪个女人会要你啊。。。。。。”锦户亮抬手抹了一把有些酸胀的眼睛,鞋还没脱就转过身去,“明天到我医院来,老子不会给你打折的。”
下一秒,一阵冷至骨髓的寒气便从背上袭来,眼前又再次出现了一行字『谢谢你,小亮。』
这时锦户亮的眼睛已经完全模糊,一把扯下那张纸塞进自己裤袋里旋身狠狠地抱住了那个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靠着自己的男人,嘴里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对着他毒舌,“靠,赤西 仁你他妈真是属猪的,长这么大居然连自个儿好哥们的性向都看不出来,你爷爷我更蠢,居然会把一头猪当作暗恋对象。”
感觉下巴抵在他头顶上的男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动作格外温柔,指尖格外冰凉,慢慢地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像哄着孩童般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自己的脊背,在闷热潮湿 的夏季里,感觉格外地舒爽。
等享受够了,再一把推开对方,抬头多看一眼嘴角在一直微微噙着笑意的男人,面色苍白脸颊有些微微凹陷,尽管比以前消瘦不少,高大的骨架却依然让他显得身姿挺拔,锦户亮干枯地笑了两声,藏起心底的那阵酸痛感,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珠也倏地明亮起来,“你小样等着,爷迟早要把你掰弯。”
赤西仁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直微弯着色泽有些晦暗的嘴唇默默地瞅着他,直到对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前过道的尽头。
湿热无风的夜晚,沾满尘埃的窗户是紧紧锁着的,蓦然一股寒流卷着身后的纱帘悄然滑过,顶上的白炽灯开始噼里啪啦地炸裂开来,房屋里的霉味也跟着急遽浓郁起来,朦炫了眼 瞳,呛激着鼻孔。然而站在屋子里的男人却毫无所觉一般,就这么面挂微笑地慢腾腾地走回卧室,脚步轻盈地仿佛根本没有踏到那已经裂出了不少缝隙的木地板。
今晚的月光出奇的亮,月华如水银般在卧室里静静流淌,除此以外,一切似乎都是凝固着的。赤西仁扭头看了一眼墙上时针秒针分针都重叠在12那个数字的挂钟,便蜷起身子坐在床头边对着窗外静静地发呆。
天际的云层踟躇着一遍又一遍地踏过了千疮百孔的森冷月面,流连在脸上的银蓝在乌云的推染下渐渐化为了紫红,玉盘不知被何人放进了血盆中,红得诡异,腥地惊悚。房外的木 板被重物踩踏的嘎吱声刺耳地响起,房内的男人淡淡阖上了眼睑,嘴边笑意更浓。
微不可闻的叹息,隐没在骤然翻飞的雪白薄裙内。
“龙儿姐姐应该把什么东西都告诉你了吧……”
男人两手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还是没张开眼睛,眼角却是微微渗出了黄浊的脓液来。
“生日快乐,仁。”
一双冰冷而柔软的荑悄无声息地搭上他汩汩流着脓血的脖颈,一个冰冷而温柔的吻帖上他泛着死灰色的面颊,“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地浓烈开来,隐隐还有液体成片成片滴落地面的细微声响,突地一声金属物跌落地面的清脆嗡鸣,手掌便被一只湿滑冰冷剧烈抖动着的手紧紧握住,被牵引着触 摸到了一个柔软而温热的肉块,刹那间,婴儿的啼哭声斥满耳膜,震耳欲聋地响。
“这是,我们的孩子。”
男人浑身猛地一震,手脚一僵眼皮不由自主地大张,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就像突然失去了粘力般,就这么生生地从眶里滚了出来,落到地面却只见一缕细沙,最终被那翩然而至的染满血污与羊水的素色裙裾给卷了去。
“你就连我们的孩子……都不愿意再看一眼么……”
玉轮渐隐,浓云渐密,月华仅留下最后一丝光,晕亮了那颗砸在地上开出花朵的泪滴,婴儿有力的哭闹声遮去了母亲苍白而空洞的喃喃絮语,直至眼前的男人慢慢化作了一具白骨,直至血液自腹中心中一点点地流干。
细语终不愿断。
一声又一声。
低低呼唤。
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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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完了没?真是的,一个医生居然连看具尸体都能反胃成这样。”
锦户亮抱着马桶睁着双像两个面疙瘩里割出一条缝的眼睛僵硬地回过头去,本想恶狠狠地瞪上一眼倚在门边身着墨色和服脸上浓妆艳抹手上却抱着个小娃娃的女子,无奈一阵 恶心又抽搐着从胃囊里汹涌而出,只得圈着个马桶继续翻江倒海。
“锦户亮,你昨天酒喝太多了。”
女子捂着鼻子皱起细细的眉头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身走出那狭小潮湿的卫生间,已经收拾整齐的卧室里,有两个人依然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相拥着,一具早已枯朽的白骨,和一具似是刚死 不久的新鲜尸体。贴在一块却没有丝毫违和感。
走至床前,才发现那张早已没了血色的薄唇还在微微翕动。
女子伏下身去,染成鸡血色的指甲捻起白骨上唯一还剩有血肉的地方,轻贴在那张薄唇上,语调柔和地安抚,“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安息吧,你们的孩子日后定会平平安安 地长大成人,我保证。”
贴在尾指银戒上的嘴唇慢慢闭合,嘴角浮现出最后一丝笑意。平淡而幸福。
女子捻起了那根皮肤色泽依旧饱满的手指边细细观看边啧啧称奇,“人都死了这么久了这地方居然还能保存地这么好。。。真是。。。。”
“靠,你这白脸婆别拎着根死人指头到处乱晃行不行!”
女子难得好脾气一回,只是回头睨了锦户亮一眼就把话题转了开去,“你昨天就已经知道他死了吧,这种程度的鱼泡眼哭不了一晚还真弄出不来。”
“笑话,老子是可是特级医师,会连尸斑都看不出来?就是……”话还没说完眼窝又开始有液体涌了上来,锦户忙低头狂擦,生怕眼前的女人捉着这丑态来笑话他。
“只怕赤西仁一天没变成堆白骨,你就一天还会继续充愣当他是‘活’着的吧。”本还想调侃着问他昨晚有没有抓住机会告白,但在看到对方怎么擦也擦不完的眼泪时开玩笑的心思就如烟般消散了去。
“仁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去年kazumi结婚的当晚,用刀割喉自尽,抱着娃娃死在床上的,就跟你现在看到的姿势一模一样。”指了指床上的两人,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丰厚的红唇牵出一抹看不出意图的笑意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你那本事的大亲友在临死前把我好姐妹的肚子给搞大了。”
锦户亮猛擤了一把鼻涕,两只本来快凹进脑门里的眼珠子顿时突了出来,“哈?怎么可能,那女人不明明跟其他男人结了婚嘛,就算真的这样他也……难道他要等到孩子出世才甘心 死掉?”
“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但是……”
“但是什么?”
“锦户亮,你有没有考虑过转行当八婆?”
“靠,姓上田的,别老是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吊人胃口好不好?”
“我再怎么阴阳怪气也远胜于一个只敢偷偷暗恋不敢光明行动的同性恋。”
“你!”
已忘了那是几年前,一名懵懵懂懂在一夜间便成长为女人的少女,穿着一袭水蓝色的水手服,本该青春靓丽的面庞沾满了泪痕,正襟危坐在淡黄色的榻榻米上,表情却是记不清明了,我不想和仁分开,有些东西却到底是回不去的了,我即已步入了娱乐圈也就不会再回头,我不指望我们以后一辈子在一起,幼稚也好冲动也罢,但我就是不想这么把他忘却。
上田淡笑,眼带戏谑,言语刻薄,却是出于真心劝解,人心易转,女子尤甚,情事簿似浮云,日后之事谁也说不清,你既有自知之明,还如何能担保那颗稚子之心?
心知缘已尽,肚明情未绝。
生难相依,死定相随。
唯君可做枕边人。
上田难得轻叹,媚眼波光流转间不自觉带上一抹悲悯,念你一片痴心,我会赠赤西仁一物,此物与你骨血相连,物主若死去,他的魂魄必定等着你一块投奔黄泉,若你不愿死,他的肉身会继续在人世徘徊,直到你来主动寻他,否则永不腐烂永不宁息。
生不同衾死同穴。
孰料会有这等意外。
当年出于恶作剧心态置了张求子符在娃娃腹中,却是真结了个鬼子出来。
实乃天意……天意……
三年后。立夏。
公寓里。
跟着窗外的不明物体挥手道别,还不到睡觉时间,便打算继续找着乐子玩儿。
“爸爸~爸爸~我昨晚半夜起来尿尿爬上床时发现有个美女姐姐正在亲你的脸哦,她那会儿还对我笑呢。”
正在为升职问题而焦头烂额地赶着报告的男人猛地打了个激灵,笔尖急转弯般在密密麻麻地蝇头小字上华丽丽地打了个大勾,一页心血瞬间报废,不由撕了纸跳起来大发雷霆,“你小子就不能等来了个漂亮哥哥再告诉我么!”
“爸爸,其实啊……你后面现在就有个很漂亮的哥哥哦……”见自己的父亲顿时僵在原地整个人连动都不敢动,男孩拍着胖胖的小手更是咯咯笑得见牙不见眼。
“锦户先生!请你把儿子还给我!!”
听见那句已经快听出茧儿来的毫无威胁性可言的请求,锦户亮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着那个男人时表情已是一脸地道的流氓痞味儿,一把拎过还在傻乐的小娃娃对着他粉嫩嫩的小脸肆意揉捏,“你说他是你儿子,你倒是说说我家小来梦有哪一个地方长得像你?再者医院早就鉴定了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呃……我……我…………”男人有些无措对抓了抓身上穿的牛仔裤,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委屈表情让人完全无法想象这是当年靠成熟气质而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
忽然想起三年前这个叫内博贵的男人窝在自家床上,对着本应躺在他身旁的妻子一早醒来后却变成一个娃娃的事实所反应出来的表情,也是这般地天真可爱,最神奇的是当自己跟 上田以强盗模式而闯进他家时,他居然还在保持那幅表情。
果然kazumi和自己一样,喜欢的都是傻瓜。这时,锦户亮觉得自己该放弃升职的机会而改成调到国外去工作了。
“你真的想让我儿子喊你一声‘爹’?”
“嗯!”男人立马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简单,嫁给我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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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把kazumi剖腹掏子的画面再写地详细些。。。不知为什么就是下不了手。。。。明明在梦里的画面那么清晰。。。话说大半夜外面刮着鬼嚎一样的狂风打这文的心情真是。。。摸下巴。。。。。我以后再也不用写那么矫情的东西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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